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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栏·讼师史话
探寻旧中国民间执法人的故事
古代中国，算命先生往往游走四方、往复无踪，专以算卦测字推星看相为业，被官府称为“星相流民”。由于他们身上带有某种神秘和自由色彩，也经常被一些违规请人代笔的词讼当事人当成搪塞审查的替身
文 | 夏芒
责任编辑 | 尹丽
回到老戏《四进士》“柳林写状”一场——那日巡按御史毛朋“出衙私访”，甫一登台，就被起诉的杨春、杨素贞错认了身份，以为他“原来是个算命的先生”。接下来，毛朋从箱内取“纸文字砚”替二人写状，向他们教授“状子入公衙，无赖不成词”的词讼窍门，即是因利乘便，索性冒作“算命先生”。
古代中国，算命先生往往游走四方、往复无踪，专以算卦测字推星看相为业，被官府称为“星相流民”。由于他们身上带有某种神秘和自由色彩，也经常被一些违规请人代笔的词讼当事人当成搪塞审查的替身。
正如清嘉庆年间官方编印的《湖南省例成案·刑律诉讼》所记，那时，该省为了“稽察讼师”，特意划定“呈状名目”，必须填写“作稿人”信息。然而，部门下层官府对此不加以认真检查。遇到官府“盘诘”，当事人“不曰外方过客，即称星相流民”，一番“支吾捏饰”就能蒙混过关。
纵然在“官代书”制度已经相当普及的年月，“星相流民”也时而会被这些“体制内”的正现代书者用以推脱责任，当成他们种种违规操作的挡箭牌。
清末官员孙鼎烈《四西斋决事》中，便提到光绪年间他在浙江任县令时，曾发现某些词状“情节多袭讼棍故套”，现实代书者身份可疑。而负有审查责任的官代书“或因徇庇差役，不为盖戳”，真实“做状人”姓名等信息“不遵式填注”。孙鼎烈为此下令：往后再发现这种情形，一律责令当事人“邀同做状人自行投案”，稀奇强调“做状人”身份必须明确，不得以“拆字先生”等名义“饬词搪抵”。
那么，问题来了：在旧中国社会，这些来无影、去无踪的“星相流民”，认真只是替种种违规介入诉讼者的替罪羊吗？在上述“支吾捏饰”“饬词搪抵”情形之外，某些以“算命”“拆字”等为生的自由职业者，是否也有可能真的兼营词状代书营业，成为活跃于民间的地下助讼服务者中的一部门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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谜底不难推导。仍以老戏《四进士》为例，剧中毛朋自动替杨春、杨素贞二人写状，为将“算命先生”的角色装得真切，毛朋继而又编造说自己“就住在前面道台衙门旁边”，有个出摊谋划的“小小卦棚”，上面写的是“说不倒的老先生”。这是在示意：他与那时某些江湖术士一样，不仅专业算卦测字推星看相，同时也颇谙刀笔词讼，背地兼做讼师行当。
毛朋的这套说辞，无疑正与杨春说他“不是个好人”，将他当成“一个调词架讼的先生”的判断十分吻合。其之以是可信，也正由于他吃准了“星相流民”这个群体共有的特征。
所谓“星相流民”，着实都是识文断字的念书人。传统星相术包罗许多说文解字和易理推演的身分，这在旧中国念书人所学经籍中只占九牛一毛。虽然漂泊社会底层，有些算命先生仍葆有相当高的旧学水准，而且尚未放弃他们的科举梦想。
正如《四进士》中宋士杰看了“算命先生（毛朋）”写的状纸，立刻赞叹：“此人不得第便罢呀！若是得了第么……少不得有八台之位。”算命先生们往往有对照扎实的文字功底，再加上看相测字对于“读心”与游说能力的磨练，通常在幕后兼做些帮人代写状纸、谋划词讼的副业，也便顺理成章。
算命先生、风水师这类自由职业者，之以是一方面具有兼营讼师营业的条件，另一方面又被当成这一地下行当的专业“背锅者”，无疑都与他们身份中的“流民”属性有关。传统巫卜术被归于伪科学，其所推衍预言的结论既怕证实、又怕证伪。为防事主来找后账，此类从业者只能接纳“游击”计谋，每到一地总是忽悠完就走，以逃避时间的磨练。唯其云云，当他们一旦问鼎词讼案件，或被当事人指称为词状代书者时，各个地方的官府一样平常也都不会大海捞针认真予以查缉。
搜检明清两代《实录》，“星相流民”涉讼被抓的事例只找到一起，照样自己送上门的：明洪武十九（1386）年，一名来自处州丽水县的“卖卜者”因与某“富室”发生冲突，居然“诣阙”状告该家族“五十七人聚众谋乱”。锦衣卫千户周原带人前往“捕之”；经当地协查，终以其“妄告”论罪。
更多“流民”问鼎词讼，事后则如“羚羊挂角”无迹可寻。《清实录》康熙四十三（1704）年载：四川巡抚能泰上疏说，那里的“土司地方”泛起“争告词状”征象，且发现其词状“俱系汉字”，但“原告全不知汉语”，其背后“皆内地造孽之徒潜住土司地方代写词状之故”。
事实何等“造孽之徒”由内地入蜀，通常又是以作甚生计？该封疆大吏心中似乎并无底数，只是提请朝廷制止此类“游棍”日后“擅入土司”，当地“一切往来公牍词状俱用土司之字”，以便让他们无处施展所长。
历朝历代，大凡居无定所、游业四方的国民，往往都被统治者视为不稳固因素。《明实录》载：洪武帝朱元璋曾敕令户部从严管制流悦耳口，要求“榜谕天下”“令四民务在各守本业，医卜者土著不得远游，凡收支作息，乡邻必互知之”。而《大明律》以及再往后的《大清律例》中，对流悦耳口的治理已从“医卜”扩大到“驿、灶、医、卜、工、乐诸色人户”，划定他们都要“以籍为定”，不得脱管。
按朱元璋的说法，这是为仿效士农工商皆安其业、“国无游民”的“古先哲王”之治。对照搞笑的是，这位大明开国天子甚至将治下“不事生业而游惰者”及“舍匿他境游民”的存在，推咎于蒙元统治时“污染胡俗”所致，似乎忘了自己也有过托钵落难、云游四方的履历。
作者简介
夏芒，
END
视觉编辑 | 王硕 马蓉蓉
